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荔 園 的 大 象 「 天 奴 」 ， 生 於 1954 年 ， 死 於 1989 年 2 月 3 日 中 午 ， 急 性 肺 炎 ， 享 年 35 歲 ， 自 4 歲 就 被 囚 禁 在 這 個 遙 遠 的 神 話 樂 園 ， 終 其 一 生 住 在 一 個 不 到 500 呎 方 圓 的 圈 中 ， 牠 就 是 香 港 人 最 早 一 隻 ， 也 是 最 親 民 的 「 集 體 寵 物 」 。
「 天 奴 」 的 取 名 多 麼 無 情 ， 彷 彿 命 中 注 定 受 到 上 天 的 懲 處 ， 一 生 不 見 同 伴 ， 孤 苦 伶 仃 。 雖 然 對 我 們 來 說 ， 天 奴 是 現 代 文 明 的 偉 大 天 賜 ， 確 是 生 來 為 娛 樂 眾 生 而 活 的 奴 隸 ， 牠 腳 上 永 遠 繫 的 鐵 鏈 ， 便 是 鐵 一 般 的 明 證 。 我 還 是 幼 兒 的 時 候 ， 就 觸 摸 過 牠 濕 濕 的 長 鼻 子 ， 牠 一 見 到 帶 備 糧 食 的 遊 人 ， 就 會 伸 出 那 條 充 滿 皺 紋 的 神 奇 鼻 子 ， 從 牠 空 無 一 物 的 家 園 ， 伸 過 水 溝 、 鐵 欄 ， 向 我 們 討 吃 牠 的 香 蕉 糧 草 ， 看 在 我 眼 裏 ， 就 像 上 帝 的 手 指 ， 那 小 小 一 碰 ， 像 給 溫 柔 的 大 自 然 點 化 了 ， 天 外 有 天 ， 牠 來 自 非 洲 、 印 度 、 來 自 森 林 ， 讀 多 少 書 我 都 唔 會 信 ， 但 天 奴 的 鼻 水 ， 一 掂 我 就 信 以 為 真 。 牠 學 會 了 坐 、 立 、 跪 、 拜 ， 到 老 得 連 象 牙 都 掉 了 ， 還 天 天 安 撫 另 一 個 囚 房 的 眾 生 。
天 奴 遠 沒 有 得 到 熊 貓 佳 佳 的 厚 待 ， 牠 臭 氣 薰 天 ， 腳 下 的 糞 尿 久 久 沒 人 打 理 ， 最 後 幾 年 牠 不 但 臭 到 令 人 作 嘔 ， 而 且 皮 黃 骨 瘦 ， 到 後 來 大 家 都 討 厭 那 臭 味 ， 不 再 願 意 探 望 天 奴 ， 落 入 孤 寒 財 主 邱 德 根 手 中 ， 大 概 早 經 注 定 命 不 久 矣 ！ 那 年 代 的 生 意 人 ， 就 是 不 懂 得 賣 「 溫 情 」 ， 更 不 可 能 有 今 天 的 「 濫 情 」 ， 最 少 對 待 動 物 ， 他 們 心 中 就 只 有 獵 奇 。 人 道 ？ 連 我 們 自 己 都 無 見 過 ， 又 怎 會 想 到 天 奴 身 上 ？ 我 對 天 奴 的 印 象 雖 然 模 糊 ， 但 牠 的 確 是 我 唯 一 一 次 也 是 最 後 一 次 在 香 港 接 觸 到 大 象 ， 牠 死 的 時 候 我 們 都 沒 有 太 傷 心 的 感 覺 ， 反 正 荔 園 久 不 久 就 買 一 兩 頭 野 獸 ， 久 不 久 就 死 一 兩 頭 動 物 、 壞 一 兩 部 機 器 ， 但 現 在 回 想 天 奴 的 齷 齪 可 憐 ， 才 會 令 人 警 惕 士 尼 的 虛 偽 ， 因 為 動 物 從 不 說 謊 ， 不 會 永 遠 笑 臉 迎 人 ！ 我 還 記 得 在 圍 觀 的 人 堆 中 ， 時 不 時 就 會 聽 到 有 家 長 教 仔 ： 「 如 果 你 做 壞 事 ， 就 會 好 似 天 奴 咁 被 鐵 鏈 鎖 住 ， 困 在 欄 中 ！ 」 聽 後 不 寒 而 慄 ， 是 後 來 我 才 學 懂 問 ： 「 牠 犯 了 甚 麼 罪 ？ 」
1997 年 3 月 31 日 荔 園 結 業 ， 最 後 一 個 平 民 樂 園 ， 連 同 天 奴 的 故 居 ， 後 來 還 變 成 大 怪 獸 豪 宅 ， 但 我 記 憶 中 同 樣 有 隻 大 怪 獸 ， 牠 有 天 奴 的 厚 皮 皺 紋 、 叮 叮 噹 噹 的 船 行 水 影 、 碰 碰 車 的 火 花 、 瓷 磚 上 的 白 箭 牌 香 口 膠 和 心 的 跳 聲 。 「 天 奴 」 也 好 應 該 給 牠 立 一 個 紀 念 碑 吧 ！
京 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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